【悦读】淮河,我的爱戴和敬畏

地球的轮廓是由大山、丘陵、盆地、平原、滩涂和大江、大河、大洋共同构架起来的。人们都知道中国的版图像是一只昂首展翅欲飞的雄鸡,人们也常把中国大地上的高原山脉比作雄鸡的骨骼,把大江、大河和溪流比作雄鸡的经络和血脉。骨骼发育到一定程度时或许就会“停止”,从而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形态,但是经络和血脉却一刻也不能停息,唯有一刻不停地跳跃流动,才能永葆生命与青春的活力。淮河从何而来?淮河是从中国这只“雄鸡”的心脏之处开始发源,开始一路流淌跳跃、一路咆哮吟唱、一路入江达海,这也就让淮河这条古老而又独具特色的河流更加具有无穷的活力与魅力。

从远古走来,包括人类所在其中的动物们,因为天性,因为本能,因为生存所需,总是寻江河而居,依江河而立,依江河生息。如此,江河便成了人类文明的摇篮,成了人类文明的递进载体。没有江河的大地是什么样的结果?是不可想象的。

对于淮河的由来,亘古的华夏先民们有着许多非常美丽的想象:在地球东方的大地上,在一片静寂的夜空下,有一轮明媚的月亮照耀着大地,有一条大河在大片的芦苇与野草中静静地由西向东流淌着,有一种叫“淮”的短尾鸟,它们一群群、一簇簇地栖息在河边或者河边的水草中。黄帝的史官仓颉听了这个故事,便以水边一只鸟的象形字创造了“淮”字。

这“淮”字的由来,与一只只水鸟有关,与弯弯曲曲的水流有关。也正是由于淮河及其两岸的气候宜人,亘古就引得络绎不绝的人纷纷来到淮河岸边集居、繁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淮河及其诸多支流,不仅是淮河流域人民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命之源,淮河流域也是中华民族乃至整个人类古老文明的主要发源地之一。为此,这条河流及其流域带给人们的一定是博大而深邃的历史文化空间。

家乡盱眙——淮河中下游、洪泽湖入口处南岸的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古城。我与淮河有着与生俱来的缘分,祖辈及父亲住在淮河南岸,母亲的老家在淮河北岸,童年和少年经常乘着小木渡船在淮河北岸的外婆家,夏日里更是经常在淮河中嬉水、游玩。长大成年之后,一直在淮河岸边工作和生活,抑或伫立窗前看百舸争流、听渔歌唱晚、赏夕阳潺潺。这千里淮河,犹如生命中一根悠长的情丝,始终在缠绕着我、牵引着我。对于家乡淮河及两岸的一抹抹往事,我有着深刻的记忆,有无限的眷念和遐想。

从2012年春天出发,或一人,或夫妻二人,或三五成群,沿着弯弯曲曲的淮河行走。我曾两度登临淮河源头的桐柏山,去寻觅这母亲河的源头之所在,也是力求对母亲河的四百多条支流中一些重要支流多走一走、看一看。虽然,这几年的走读不是连续性的,但每一次出发,也算是用心地准备和悉心地寻访,每到一座城市、一个村庄、一处风景名胜和文化遗址,都会有所感触、有所收获、有所留恋,都会觉得好像是拜见了她的美丽和沧桑,是依偎在她那博大宽阔的胸怀,是倾听了她清丽的流淌和奔腾的韵律,是沐浴在她的灿烂历史和文化中,去对这条亘古不息之母亲河的爱戴、敬畏和记录、展现……

江河的流淌、奔腾,甚至是咆哮,这都是自然属性,而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这自然是要靠人来推动的。在淮河及其整个流域中,有神话时代开天辟地的盘古和炼石补天的女娲,有治理滔天洪水又最早划定中国版图为九州的大禹,有“法家先驱”“圣人之师”的管子;有道家先宗的老子、庄子,有孔子、孟子的儒家学说,有墨家学派的墨翟,有李斯、韩非的法家思想,有开疆拓土的历史风云人物黄歇、陈胜、吴广、刘邦、项羽、韩信、熊心、曹操、朱元璋等等,有为中华文学史上留下千古绝唱的枚乘、司马光、施耐庵、吴承恩、刘鹗等等;有竹林七贤之嵇康、书圣王羲之、颜真卿和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等等;有大医华佗、钱乙、杨介、吴鞠通等等。这淮河大地的历史文化舞台上可以说是群星闪烁。

有学者说:“文明的行为秩序,是人类进步并且是带动社会进步的根本方式;而战争和暴力从来没有真正地解决问题并推动社会的进步。对于人类来说,思想走多远,文明走多远,人类就能走多远。从这个意义上说,淮河同样也是如此。这片土地生长出了多少精神空间,土地上的人也就能走多远。当我们把淮河放在整个文明的坐标系上来看待时,我们就可以清晰地给它定位,并且可以看出它的轻重了。”

尽管,有关淮河及其流域中的历史文化和社会现实,有的是裸露得一无遮拦,有的是七零八碎与残垣断壁,有的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有的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有的是埋藏得很深很深。而我的任务就是要重新通过一条路径找到它他们,用我的思想和认识将它们关联起来,抑或还以一种新的方式来进行一些解读。

几年走读淮河,已完成了规划中的《大淮河》系列作品之《行走淮河》《淮河洪流》《都梁梦华》三部非虚构长篇纪实散文。这是以关注一条生命之河及其两岸的山川大地、历史文明和人文生态为经线,以流域内主要城市和乡村历史变迁为纬线,一路行走、一路寻觅、一路思考、一路遇见、一路抒情……行走,沿着一条古老的河流。千里淮河生生不息,这两岸土地上的生命生生不息。抑或,我思想和车轮及其脚步在这两岸的土地上走多远,我那有关淮河的文字就能走多远!

淮源桐柏山

淮河的源头是由河南桐柏山脉的58条大小支流汇聚而成的。但是,常规加科学的江河之源的认定,一般是要遵循“位高为源,位远为源”的原则。为此,人们将桐柏山太白顶上的那口淮井之源定为淮河正源,其证据是它在淮河58条支流中是海拔1140米最高水位,而且它又距淮河之尾的黄海最远。

今天的天气晴朗,为了这口淮源的正源井,也为了去年因云雾未能礼拜到尊容的太白顶,我们得赶快驱车前往,决不能错过这样和风丽日的天赐良机。

二度来到桐柏,驱车从淮祠出发,向西面的桐柏淮源风景区的后山之道一路蜿蜒上行,这里的盘山之路倒是比走南侧的道路要平缓不少。不时地,我们还能时隐时现地或在脚下或在远处,看到有一条条或大或小的溪流飘忽着。尽管这些溪流出没不定,或从森林里忽然冒出,或在山涧或沟壑中哗哗流淌,但她们最终目标都应该是为着汇聚成一条浩浩荡荡的壮丽河流。

十月的桐柏山,是多彩多色的桐柏山,步步登高之时,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林木花草,加上层层叠叠的青黛山色之远景相衬,真是好一个美不胜收的绝色美景。拾级向上攀登,悬崖峭壁直插霄汉,头刚露出太白顶的坪台时,便感到有一股清冽冽的凉风扑面而来。站到了一方偌大的八百座桐柏山脉的主峰太白顶之上,不仅仅是浑身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更觉得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气韵,已不知不觉地钻进了心田,让人顿感心胸是无穷旷达和豪迈。太白顶是北视中原,南阅楚天,万山俱下,极目千里之地。站在坪台边上一块巨石之上,莽莽苍苍璀璨的群山伏在脚下,山岚谷雾缕缕飘悠的白云伏在脚下,更有那已经泛红在西山上空的太阳,把万丈金色的光芒照耀在绵延的群山上,照耀在万古太白顶的每一棵草木上,照耀在千古云台禅寺的一面面红墙上,也照耀在登上太白顶的每一个人身上。

桐柏山脉的主峰之所以叫“太白顶”,那是传说太白金星曾在这高峰上炼丹修行,只因他嫌山头不平,便一剑挥去把山尖削平留下了一片圆圆的平顶,随后重建寺庙继续他的炼丹修行。天色灿烂,云蒸霞蔚,一阵风起,太白顶又涌升出团团云雾。我们一起快步再登高去拜谒雄踞在大白顶的云台禅寺。景色奇秀太白顶上的云台禅寺占地22000平方米,前后有五殿四院,殿房39间,大小佛像108尊。云台禅寺始建于清乾隆四十九年(1478),太白顶又称“白云山”。

白云顶上,原有石拱道观一座,有道士四人在此修道。清乾隆年间,四川紫微山宗林寺端德云游至此,见这里群山巍峨,灵光彻天。一日登顶,流连忘返。天色已晚已不便下山,因道士不便让和尚进观内歇息,端德便独坐于观外一大石之上。当夜风雪交加,奇寒无比,到了天明云霁,道士见端德正襟危坐、闭目未醒,疑似冻僵,但再看他周身热气蒸腾,四周三尺之内也无雪,这方知其为得道高僧,遂迎入石房供拜之为师,并立誓言弃道皈佛。端德也就当即为四道士剃度传戒,请经授法,至其彻悟教义后,方分授法号,曰:圆明、圆真、圆智、圆法,并令圆明居留白云山、圆真下桃花洞分别开基筑山,自己携圆智、圆法归蜀另做修行。

传说是否真实,我们也无须多问。史料中记载:清初以前,桐柏山道教兴盛,太白顶和桃花洞是桐柏道教的主要道场,这里不仅是与普陀山齐名的中原道家发祥地之一,也是佛教临济宗白云山系祖庭,直到现今云台禅寺的前院大殿是佛教之地,那后院则为道教之所,这里是一个佛道同修的奇特之地,这应该是一个不须争论的事实。我们是俗人,对修道与念佛之事自然无须去深究,但这里有两副对联倒是觉得很有此意味。那写在禅寺前门的是:“云中寺有寺下有云自古高即不高不高则高;台上有顶顶上有台从未是也不是不是亦是。”写在后门一副为:“足下起祥云至此间带几分灵气;眼前无俗念坐定后消多少痴迷。”前一副长联的妙语禅机,读得我真是有点云里雾里,后一副短联倒是略有几分清晰,但这倒是忽然提醒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再留恋了,我们得赶快去找一找、看一看那淮河源头的正源呀!

向这里的僧人一打听,这才知太白顶上的淮井就在我们两次上山就要到顶的路旁那个石亭中间。太白顶和云台禅寺就在这淮井的上面十多米的峭壁之上,上一次路过雾大没见到,这一次急着登顶,看到那石亭倒没在意那口井。走下太白顶没几步就来到我们心中追寻了很久的神圣之井了。大家连忙围过去掀开井盖向里看,这井里除了有映照着我们人影的水光,也看不出与其它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与其它井不一般、不平凡之处,当然是那坐落在这1100米的山顶之上的一口生生不息的正源之水。井旁摆摊山民主动对我们说:“这口淮源之井很神奇,几月不下雨,也不会枯竭,下再大的雨,也不会满出来。”

浩浩长淮一泻千里,这里的淮井是千里长淮的正源之点,是1100余公里淮水向东奔流入海的零公里。这口井里的水从岩层中涌出,又钻进岩层的缝隙里流向山涧,去引领其他伙伴,一起凝聚成一个伟大的淮河,去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去养育着两岸的人民,去孕育了璀璨的淮河文明。在此,有了这样一番思索,这口井,意义非凡,神圣而伟大。自然,这口太白顶上的淮井绝对不是淮河的唯一源头,这源头一定还来自莽莽桐柏深处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山梁、山谷的岩隙里,或许是来自森林树木与草丛的根须里,或者还来自树枝草叶上的一枚枚露珠,还有那渗入泥土中的一颗颗水滴……

首发作家 杨绵发  盱眙人,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业余文学创作,1998年加入江苏省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淮安市作家协会理事,现在盱眙县中医院工作,兼盱眙县文联副主席、盱眙县作家协会主席。在《人民日报》《诗刊》《中华散文》《雨花》《山花》《安徽文学》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和选本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作品上百万字,获市级以上征文和文学奖数十项,多篇电视散文在中央电视台、江苏电视台等播放。1999年起出版儿童文学集《走入狼群》、诗歌集《季节与梦幻》、散文集《石头开花》,长篇散文《都梁梦华》、《淮河洪流》、《行走淮上》。长篇纪实文学《麟出云间》正在出版中。

融媒体编辑 潘永勇